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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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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深雪跟通殺從外面回來,天冷,她縮著脖子,緊緊的貼著通殺的背後走路。

她最喜歡在天冷的時候靠著他了,他的體溫很高,他的個兒也很高,躲在他身後,他不只替她擋了寒風,還將身上的熱傳給了她。

一進蘇宅,只見蘇雷遠正送一名客人出來。

那客人是個婦人,身穿一身大紅袍子,圍了一圈毛茸茸的圍脖,唇上塗著紅紅的胭脂,笑咧著嘴的看了過來——

通殺意識到蘇深雪靠得太近,怕蘇雷遠不悅,本能的往旁邊一閃。

他是個下人,還是個男人,跟金枝玉葉的大小姐總得保持距離,尤其是在人前。

蘇深雪感覺到那婦人的眼光不尋常,皺了皺眉頭。

婦人也沒跟他們打招呼,跟蘇雷遠告辭後便離去,她前腳一走,蘇深雪立刻走向他。

「爹,那是誰?」

「媒人,來說親事的。」他說。

蘇深雪一聽,馬上變臉,「爹,我不嫁!」

蘇雷遠挑眉一笑,「誰說是你的親事?」

「不然……」

蘇雷遠看向一旁的通殺,「人家是來說通殺的親事的。」

聞言,蘇深雪渾身一震,「什麽?!」

「是城東金氏錢莊的錢掌櫃托來說親的。」蘇雷遠續道:「對象是錢家的大小姐,今年已經二十五了,她眼界高,一直沒看上眼的人,可聽說她對通殺一見鐘情,已經暗自心儀他兩年了。」

錢家大小姐錢東珠,蘇深雪是知道的。

兩年前在燈會上,錢東珠扭了腳,身邊又只跟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,於是她便好心讓通殺背著錢東珠回家。

看來,錢東珠便是在那時喜歡上通殺的吧?

「雖然錢大小姐比通殺大了三歲,但這可是門好親事,錢掌櫃說了,通殺要是娶了錢大小姐,便能繼承錢家的部分財產及一座宅邸。」蘇雷遠笑看著通殺,「通殺,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。」

「爹,通殺才二十二。」

「爹二十二的時候,你都能跑能跳了。」蘇雷遠搖搖頭。

「可是……」

不知為何,聽說有人上門談通殺的婚事,蘇深雪有種惶恐不安的感覺。她覺得怕,覺得緊張,覺得……有人要搶走她最寶貝的東西。

可不對啊,通殺不是東西,是活生生的人。

他是她在這個時空裏最在乎的人之一,她當然希望他幸福快樂,如今有此良緣,她應該祝福,應該舉手讚成,可她的心為什麽揪得死緊,一點都高興不起來?

「錢大小姐花容月貌,知書達禮,雖年紀是大了些,但身體健康,生兒育女應是無虞。」蘇雷遠拍拍通殺的肩,「通殺啊,你可走運了。」

生兒育女?蘇深雪一聽,腦海裏立刻出現了一些畫面,關於通殺跟其它女人的……

要是他娶妻,從此以後他那寬闊的背只能為別人擋風,他的肩只能給別人靠著,他溫暖的人手只能牽著別人的手,他溫柔的眼睛只會凝視著別人……她的胸口一陣抽痛,痛得她幾乎要尖叫。

「不行!」她突然大叫一聲。

蘇雷遠一楞,「深雪?」

「爹,咱們需要通殺。」她神情認真而凝肅,「他聰明能幹又正派,是做莊的人才,溫大叔常叫他去幫忙的。」

蘇雷遠哪裏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,她打小跟通殺一起長大,心裏眼裏只有他,雖然她總說通殺是她的伴讀、隨從、護衛,也像是兄長及朋友,但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多麽的依賴著他、信任著他。

只不過,她可是他的寶貝心頭肉啊!他煞費苦心的栽培她、養育她,無非就是希望她日後能有個好歸宿,而不再是什麽女賭神或賭坊千金。蘇家的賭坊未必要由她來繼承,他只求她嫁個清白的好人家,從此過著衣食無憂,相夫教子的安穩日子。

賭坊生意終究覆雜詭譎,他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她來攬和。

通殺是個好孩子,是個好男人,可他終究來歷不明,在他忘記了的那段過去裏,到底有著什麽樣的故事,沒人知道。

他自私,他愛著女兒,他不能讓她走進通殺生命的陰影裏。

他知道只要有通殺在她身邊,她是怎麽都看不見其它男人的。已經不知道有幾次了,他試圖將兩人分開,可她卻抵死不願,還曾經為此絕食抗議,最後只能作罷。

如今有人前來說親,他想正是時候。若是通殺點頭娶妻,深雪應就死心了吧?

「深雪,這可是通殺的終身大事。」他勸說:「通殺雖能幫忙賭坊的生意,但我們也不該誤了他,你難道不樂意看他幸福嗎?」

「我……」蘇深雪心急,本能的轉頭看著通殺。

通殺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,那俊朗的側臉覷不出一丁點的情緒。

她希望通殺幸福啊,不只他,她希望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幸福,可是……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失去什麽了,說不上來的驚慌及無措,襲擊著她的心。

「深雪,你不是常說通殺像是你的兄長嗎?你應該希望兄長成家立業,過上安穩的日子吧?」

「是……可是……」

「通殺,」蘇雷遠看著不發一語的通殺,「你意下如何?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門親事。」

「老爺,我……」

「不行。」蘇深雪打斷他的話,一把拉著他,「通殺他……他是……」

她根本不屬於這個時空,報了恩就會離開,可她卻想阻礙通殺的幸福。她想說「通殺是我的,在我離開這兒之前,他哪兒都不能去」,但是她知道這樣太自私了。

因為知道,她說不出口,她不能將心裏想說的說出來。

「老爺,」通殺心平氣和,不疾不徐的說:「請替通殺回絕這門親事。」

此話一出,蘇深雪一臉訝異的看著他,可蘇雷遠卻一點都不感意外。

通殺自十二歲起便伺候著蘇深雪,他對她寵愛有加,細心守護,那感情早已超過兄妹或主仆了,然而他是個聰明懂事卻也壓抑穩重的人,知道自己的身分配不上蘇深雪,因此一直謹守分際,言行小心。

他雖不曾對蘇深雪或任何人說過什麽,也不曾做出什麽讓人產生聯想的舉動,佴他的眼神總透露了他的感情及心事。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別人,正如蘇深雪眼中只有他一般。

所有人都知道他對蘇深雪的感情,但只有她不知道。或許是他掩飾得好,也或許是兩人靠得太近。

他讓她太安心了,安心到她察覺不到一絲不尋常的情意。

「通殺,男大當婚,這門親事是……」

「老爺,」通殺打斷了他,「通殺從沒有成家的打算,老爺跟小姐是我的恩人,終其一生,我都願意待在蘇家為老爺效力並伺候小姐。」

「通殺,深雪她早晚會嫁人的。」蘇雷遠提醒著他。

他眉心微微一擰,「小姐嫁人,我還是能待在蘇家做事。」說著,他擡起眼,直視著蘇雷遠,「通殺心意已決,請老爺成全。」

迎上他澄凈堅定的陣子,蘇雷遠好一會兒沒有說話。

一個不願走,一個不願他走,看來這門親事是註定告吹了。蘇雷遠看向蘇深雪,嘆了一口氣,沒再多說什麽的轉身走開。

他一走,蘇深雪便拉著通殺,驚喜又不可置信的看著他,「通殺,你真的不想娶妻生子嗎?」

他點頭,「通殺會一直伺候著小姐,直到小姐再也不需要我。」

看著他那真誠深邃的眼睛,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所說的話。

她內心激動不已,有興奮,又有……歉疚。

通殺能繼續待在她身邊,固然是件值得歡喜的事。但,她又覺得自己似乎奪走了他的幸福。

「錢大小姐是個不錯的對象……」她說,「你不可惜?」

「錢大小姐確實是萬中選一的好姑娘,不只有閉月羞花之貌,還會琴棋書畫,為人通情達理。」他老實的回答。

聽見他一股腦的讚美著錢東珠,蘇深雪還真不是滋味。

「原來你對錢大小姐的印象這麽好啊……」她語氣酸酸的說,「她這麽好,你還不要?」

「她好,但通殺高攀不上。」

「她誰都不要,就只心儀你,又不是你去求她,哪來高攀之說?」

「通殺知道自己是什麽身分,不該我的,我不能也不敢要。」這話,他指的可不是錢東珠,而是她。

可她,聽不出來,她只在意著他剛才盛讚了錢東珠。

「現在是錢家主動提起婚事,你想要便要。」她故作大方,像是忘了自己剛才是如何的死不放手。

「快,」她一把拉起他的手,「現在還來得及,咱們去跟爹說去。」

以往,不管她要將他拉往何方,他是從不抵抗的,縱然是要陪她下十八層地獄,他眉頭皴都不會皺一下。

可此刻,他不動如山——

「小姐,」他神情凝肅,眼神堅定,「小姐在哪兒,通殺在哪兒。」

蘇深雪一楞,木木的望著他。

他的眼神專註而熾熱,教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。她知道他是個猶如忠犬般的人,可此刻在他眼底除了忠心及堅定外,似乎還有別的什麽。

「我在哪,你就在哪?」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,「你可知道我將來要去哪?」

「哪都跟。」他語氣沒有絲毫猶豫,「小姐若願意,通殺便伺候小姐一輩

子。」

聽著他這番話,她不知怎地竟心跳加速,臉上發燒。

她想她一定臉紅了,真糗。

「去!」為了掩飾自己的羞及慌,她重重的槌了他一下,故作豪氣的說:「話說得這麽滿,遲早你要後悔。」說完,她一個轉身,邁開大步走開。

看著她的背影,通殺眼底盡是滿滿的溫柔,還有……悵然及無奈。

「小姐,我不會後悔的……」他喃喃的聲音消散在空中。

蘇深雪今年便要滿十八了。

生日在即,蘇雷遠決定送女兒一份大禮。他向金泉城最知名的首飾商訂了五件一組的金飾,而且是為蘇深雪量身訂做的。

蘇深雪是在那年冬天下第一場雪時出生的,當初本想取名初雪,但念起來拗口,於是取名深雪。

呼應她名字中的雪字,這套首飾以金銀做底,以東海珍珠為飾,那雪白珍珠正如白雪,綴得那些項鏈、耳環、發簪及手鐲分外奪目。

如此貴重且重要的物品,蘇雷遠不放心交給其它人,於是便要通殺前往金泉城取貨。

通殺自教導蘇深雪練氣的教頭那兒練了一身功夫,拳腳了得,且凡是跟蘇深雪有關的事,他都上心,因此他是這趟任務的不二人選。

此次去金泉城,來回至少十天。

知道派通殺前往金泉城,蘇深雪定不肯放人,為了給她驚喜,又不能說破,於是蘇雷遠便要通殺半夜出發。

蘇深雪一覺醒來,發現通殺已經出發前往金泉城。她氣是氣,可追也不成,只能等著他從金泉城回來再跟他算帳。

但通殺離開向陽城的第二天,有人登門拜訪,正是魏緹。

聽啾啾說魏緹指名找她,她立刻出來一探。

「魏緹,你找我?」看見魏緹,她就忍不住想起魏緹之前被她惡整而摔倒的狼狽樣子。

魏緹身後依舊跟著她的貼身丫鬟跟隨從,可在丫鬟踉隨從的後面,還有一個面生的男人。

「蘇深雪,咱們好久沒較量了吧?」

「魏緹,你這回又想怎樣?」

其實她們之間的爭鋒相對總是魏緹起的頭。魏緹從小就愛跟她比較,為了跟她一爭長短高下,甚至還拜師學賭技。

可魏緹鮮少有贏她的時候,幾次險勝也是她大發慈悲讓她,才教她得意幾回。

魏緹這個人好勝,上次在茶樓被她惡整而出糗,她早知魏緹遲早又會來找她。

「蘇深雪,今天比個簡單的,三局定生死。」魏緹信心滿滿的提議。

三局定生死?蘇深雪忍不住一笑,「比什麽?」

「比大小。」魏緹說。

「什……」她噗哧一笑,「你也未免太沒有雄心壯志了吧?」

「我不是沒有雄心壯志,是夠有膽。」魏緹揚起下巴,一臉驕傲,「你敢是不敢?」

比大小而已,她蘇深雪有什麽不敢的?

「好,賭多大?」

「不賭錢,賭人。」魏緹說。

她微怔,「賭人?」

「對。」魏緹聲音洪亮,「我輸,給你做一個月丫鬟,你輸,到魏府來伺候我一個月,敢嗎?」

「哈!」蘇深雪信心十足,「為什麽不敢?你最好別後悔。」

魏緹哼笑一聲,「後悔的是小狗。」

「小姐,」這時,一旁的啾啾不安的扯了扯她衣袖道:「別啊,通殺人哥不在……」

「怎麽?你那條哈巴狗不在身邊,你就不敢了嗎?」魏緹語帶嘲諷。

聽見她說通殺是哈巴狗,蘇深雪十分惱火。

「通殺不是哈巴狗,還有……沖著你這句話,我跟你賭定了。」蘇深雪手指著她,「這個月,我要你當我的哈巴狗。」

魏緹挑眉一笑,什麽都沒再說。

蘇深雪怎麽都想不到她居然輸了。

三局兩敗,註定了她得給魏緹當一個月的丫鬟。願賭服輸,盡管不甘心、盡管知道魏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惡整她,她還是收拾了簡單的包袱,只身要前往魏府。

走到門口,蘇雷遠急急忙忙的追出來,「深雪!我的寶貝女兒啊!」

不用說,他是來留她的。她停下腳步,轉過身,一副「壯士一去兮不覆還」的悲壯神色。

「爹,您可別攔我。」她說。

「深雪,你當真要去?」蘇雷遠一把拉著她,眼神憂心,著急的說:「魏家女兒圖的是什麽,你知道的。」

「爹,咱們蘇家是開賭坊的,願賭服輸,可不能讓人看笑話。」

「願賭服輸我知道,可你是我女兒啊。」蘇雷遠一臉堅定的說:「不成,看要多少銀子,我給她。」

蘇深雪笑嘆一聲,「爹,她要的不是銀子,是我。」

「她會惡整你的。」蘇雷遠眉心擠出川字。

「我知道啊。」

「知道你還去?」看她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蘇雷遠真是心急如焚。

「她是母老虎,我可也不差。」她咧嘴一笑,故作輕松的想逗笑父親,「虎父無犬女嘛,您知道的。」

此時,蘇雷遠哪裏笑得出來?他神情凝肅,憂心全寫在臉上。

「真是……偏偏這時通殺不在,唉——」

「爹,我沒事的。」她安慰著蘇雷遠,「我也不是省油的燈,她有張良計,我有過墻梯,放心。」

女兒是自己養大的,他還不知道她的脾氣嗎?她愛面子、好強,遇事從不退縮脫逃,要她逃跑,那不如殺了她比較快。

可他就是舍不得呀!如今正是冬季,她幼時的那場大病教她留下病根,每逢天寒就犯,要是在魏家犯了舊疾,那可怎麽辦?

「深雪,你的身子到了冬天就……」

「爹。」她一把握住他暖暖的大手,打斷他的話,「這些年在你的照顧下,我的身子就像鐵打的一樣,你別瞎操心了。」

眼見擋不了她也改變不了事實,蘇雷遠無奈的一嘆。

「好吧,爹是攔不住你了,」說著,他帶著濃濃父愛的眼睛定定的、深深的凝視著她,「答應爹,挺不住了就馬上回家來,知道嗎?」

她點點頭,給了他一個抱抱。

就這樣,她出發前往魏府了。

來到魏府,蘇深雪早有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的心理準備。她相信魏緹肯定有一肚子修理她的壞主意,什麽伺候三餐,槌背捏腿的,應該都是基本款吧?

果然,到了魏府後,魏緹立刻要她打掃那像是八百年沒整理過的院子。院子裏滿滿的枯葉,怎麽看都不像是從這院裏的樹上掉下來的。她猜想,魏緹肯定叫人收集了魏府所有的枯葉,然後集中丟到這根本沒人出入的院落來。

「蘇深雪,把這院子裏的枯枝枯葉都掃幹凈,打包起來,然後丟掉,今天天黑以前就要做完,聽見了沒?」

魏緹一副壞心後母樣,讓蘇深雪覺得自己像是遭到後母及兩名繼姊虐待的灰姑娘。

「春花、秋月,你們兩個給我盯著她,別讓她偷懶。」魏緹留下兩名丫鬟看守她,便揚長而去。

那兩名丫鬟看來也是拿了雞毛就當令箭的人,魏緹前腳才走,兩人就擺出姿態,真把她當粗使丫頭使喚。

「餵,掃帚在墻角,快做。」

「天黑前掃不完,小心沒飯吃。」

蘇深雪瞥了兩人一眼,沒說什麽的走往墻角,取了掃帚。

這兩個丫鬟平時肯定受了魏緹不少氣,吃盡了當丫鬟的苦吧?如今有機會讓她們支使一位「千金大小姐」,便將對魏緹的氣出在她身上。

蘇深雪這個人是很認命的,輸了就服輸,她絕不會賴。

於是,她拿了掃帚便開始工作,但在蘇家,這種粗活她是不曾幹過的,別說是掃帚,就連抹布都沒拿過,掃沒多久,她的手掌便已經被掃帚柄給磨出了水泡。

因為痛,她的速度便稍慢些,一慢,春花跟秋月便對她大小聲,極盡羞辱之能事。

「連支掃帚都拿不好嗎?你還能做什麽?」

「別偷懶,掃快點,我八十歲的奶奶動作都比你快。」

聽兩人念了一上午,蘇深雪真是火大了。

丟下掃帚,她惡狠狠的瞪著說話的秋月,「那現在叫你奶奶來!」

「叫誰的奶奶來?」

這時,魏緹再次現身。

看蘇深雪將掃帚丟在地上,她挑眉哼笑,「蘇深雪,你該不是想反悔吧?才掃了一早上的葉子,你就受不了了?」

「小姐,她很會偷懶。」這時,春花跟秋月順便告她一狀。

蘇深雪瞪著兩人,語帶諷刺的說:「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狗。」

「蘇深雪,你在說誰?」魏緹提高音調。

「你覺得是誰就是誰。」蘇深雪說著,撿起了掃帚,繼續工作。

「蘇深雪,你動作最好快一點,晚了可沒飯吃。」魏緹警告著她。

「魏緹,」她目光一凝的直視著魏緹,「你不給我飯吃,我就沒力,就會病,到時可別怪我沒給你做足一個月的丫鬟。」

「什……」魏緹惱火的瞪著她,卻又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。

沒錯,她才第一天來,要是讓她餓出了毛病,還怎麽使喚她一個月?

「你放心吧丨我會讓你伺候我一個月的。」魏緹冷哼,轉身離開。

蘇深雪朝著她的背影扮了個鬼臉,然後警告春花跟秋月,「你們兩個最好給我閉嘴,再啰哩叭唆的,小心出門被車撞。」

兩人一聽,先是一驚,然後生氣。

「你在威脅我們嗎?」

「我是善意的提醒。」她咧嘴一笑,「你們應該都知道我爹是誰吧?他黑白兩道通吃,不知有多少你們想不到的綠林好友,隨便一個都能像捏死螞蟻似的弄死你們兩個,你們以為魏緹能保護你們嗎?」

春花跟秋月聽了她這番話,互看一眼,交換眼色,眼底有幾分驚懼。

蘇雷遠是什麽樣的來歷,自小住在向陽城的她們哪會不知道。蘇家開的是賭坊,龍蛇混雜,隨便找個人都可以弄死她們。

「是……是小姐要我們這樣對你的,你不高興就找她麻煩,別怪我們。」春花說。

「是啊,我們也是聽命行事,身不由己。」秋月一臉無辜。

蘇深雪當然不可能跟兩個仰人鼻息的丫鬟計較,她只是嚇嚇她們。

「知道了,那以後她在的時候,你們繼續演你們的戲,她不在,你們兩個就給我安靜一點,聽見沒?」她不自覺又用上那種大姊頭的語氣。

「知道了,蘇小姐。」春花跟秋月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。

「唉,」蘇深雪嘆了一口氣,手上的掃帚比劃了幾下,「希望一個月趕緊過去。」

才來第一天,她已經開始想念她爹、啾啾、溫大叔,賭坊及蘇家的人,還有……不知何故去了金泉城的通殺。

「通殺,」她喃喃的說:「我好想你喔——」說著,她的眼眶竟微微濕潤了。

這天殺的魏緹!

蘇深雪真沒想到魏緹居然真的卯起來惡整她。每天從早到晚不斷的指派工作給她、挑剔她、命令她,甚至虐待她,簡直不把她當人看。

她一天睡不到六個小時,一睜開眼就要伺候魏緹吃穿,伺候完她,還要幹粗活。每當她想反抗,魏緹便激她,說些「你不懂願賭服輸的道理嗎?虧你還是賭坊老板的女兒」之類的話。

她性子倔,好強,又不肯給家裏丟臉,自然是得忍常人所不能忍,然後暗自用「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」這樣的話激勵自己。

一個月嘛,總會過去的,現在不都過了七天了嗎?

七天?嗚——怎麽這麽苦,才七天啊?

「蘇深雪。」

她才剛掃完倉庫,正想偷閑喝杯熱茶,便聽見魏緹的聲音。

不用說,魏緹又要來指派她工作了。

「幹麽?」她沒好氣的問。

「沒幹麽,讓你洗衣服。」魏緹說著,朝一旁捧著一籃子衣服的春花使了個眼色。

春花將裝滿了衣裙的籃子擱下,退到一旁。

「我告訴你,我這些衣服有特殊的洗法。」魏緹笑咪咪的說,明顯有跪計。

「嗄?」她皺皺眉頭。還特殊呢?這是古代呀,除了水洗還能怎樣?

「你看見那口井了吧?」魏緹指著院子裏那口井水都已結了一層冰的老井,「這些衣服都得用那井裏的冰水洗。」

用冰水洗?在這種冷死人的鬼天氣?而且天都黑了呢!

好個魏緹,她是真心要整死她就是了。

「魏緹,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?」她氣憤的叫道。

「誰要你跟我賭?」魏緹一臉得意,「要是有人到你家賭坊賭輸了卻不肯給錢,你會怎樣?」

「你……」真是小人,居然這樣虐待她?

好,女子報仇,三年不晚,她一定會討回來的。

「洗就洗。」蘇深雪一把抓起衣籃,旋身就往老井走去。

地上積了一層雪,走在上面,她已感受到寒氣從腳底竄上來。她打了個哆嗦,然後身體不能自已的顫抖起來。

走到井邊,她先拿竹竿打碎井裏的薄冰,然後再打水上來,當她把手伸進那冰水中,牙齒開始打顫。

廊下,魏緹看著,臉上是掩不住也從不打算隱藏的笑。

其實她這次能贏蘇深雪,可是經過等待及算計的。蘇深雪雖是向陽城數一數二的女賭神,但事實上她能戰無不勝,不全是因為她賭技高超,而是因為她身邊的通殺。

一個月前,她找來人稱王老九的職業賭徒,經他多次進出蘇氏賭坊觀察過後,發現真正厲害的並不是蘇深雪,而是總是在蘇深雪身後提醒著她,幫她盯場的通殺。若要贏蘇深雪,除了賭技必須精湛,還得支開她的第三只眼——通殺。

可有蘇深雪的地方就有通殺,兩人形影不離到幾乎讓她無機可乘,就在她苦無機會報覆之際,老天竟給了她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——通殺出城了。

雖然不知道什麽事能讓從來沒跟蘇深雪分開過的通殺離開向陽城,但魏緹知道她報「一腳之仇」的時機到了。

於是她找了王老九,趁著通殺不在,登門挑戰蘇深雪。

蘇深雪從來不知道她幾乎百戰百勝全是因為通殺,自信滿滿的接受她的挑戰,結果就在蘇深雪沒有後援,魏緹卻有王老九助陣的情況下,蘇深雪輸了這場賭局。

如今看蘇深雪在她家供她差遣,每天被她操到累得跟條狗似的,她真是作夢都會笑。

「今晚睡前一定要洗好,聽見沒?」魏緹提高聲量的喊著。

「聽見了,又沒聾,啐!」蘇深雪邊發抖邊將衣服一件件的撈進水盆裏,然後開始搓揉。

才搓揉了兩下,她就冷得忍不住罵臟話。「Damnit!」

來到古代後,她一直小心自己的言行,生怕自己說出什麽奇怪的、不合民情的話語,可這一刻,她受不了的罵了。

這個魏緹實在有夠黑心的,只不過絆了她一腳,居然就用這種近乎虐待的方式來惡整她?

「小姐……」

突然,她聽見了通殺的聲音。

她楞了一下,心想自己是不是冷到出現幻覺了。通殺去了金泉城,就算回來了,也進不了魏府啊。

「唉,通殺,我一定是太想念你了……」她自言自語。

「小姐。」這時,她再度聽見通殺的聲音,而且很近,近到就在……她身子陡地一震,往聲源望去。

此時,在那黑幽幽的墻邊站了一個人,雖然只看得到一個高大的身影,五官什麽都看不見,她卻清楚的知道那是通殺。

他的身影,她絕不會看錯。「通殺,是你嗎?」她難以置信的道。

這時,那黑影向前,來到月光之下——

通殺一回到向陽城就知道一個壞消息——蘇深雪輸了賭局,進魏府服侍魏緹一個月。

「啾啾,你怎麽會讓小姐跟魏緹賭這個!」

「通殺大哥,你以為我有那本事擋著小姐嗎?」啾啾一臉無奈又無奈,「我已經跟她說你不在,要她別跟魏緹賭,可她禁不起魏緹激,就……唉。」

「小姐的賭技很好,她們賭什麽?怎麽會輸?」他問。

「魏緹跟她賭大小,還帶了一個見證人來。」啾啾說。

通殺微頓,「見證人?」

「是啊,」啾啾答,「那人還檢查了小姐的骰子呢。」

通殺一聽,便知發生了什麽事情。看來,那所謂的見證人一定是個賭技了得的出千高手,想必蘇深雪的骰子在對方檢查的時候便被動了手腳,而她卻沒察覺。

如果當時他在,絕不會讓對方有任何的機會,只可惜……如今就算他猜到對方出千,也沒有意義。

「老爺真讓小姐去給魏緹當一個月的丫鬟?」

啾啾點頭,「小姐確實輸了,老爺雖然舍不得也莫可奈何。」

「魏緹一定會想盡辦法惡整小姐的。」他又急又氣,「小姐去幾天了?」

「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。」她也一臉愁容。

「七天?」七天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,夠讓魏緹把蘇深雪整得徹底了。

不成,他怎能讓魏緹繼續欺負蘇深雪!他曾說過會永遠伺候她、保護她,他不能讓她受苦。

想著,他旋身便要離去。

「通殺大哥!」啾啾急忙叫住他,因為她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何處。「你不能去魏府啊!魏老爺可是個官,府裏就算不到門禁森嚴,也不是你能自由來去的地方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他目光一凝,神情堅定的說:「但我不能丟下小姐不管。」說罷,他頭也不回的離開蘇府,速速前往魏府。

來到魏府,他先觀察了地形以及魏府崗哨及巡邏換班的時間,然後覷著了時機潛進府中。他在府裏小心查探,尋找著蘇深雪的行蹤,終於讓他發現了她。

當他見四下無人,正想趨前,魏緹出現了,接著,他眼睜睜的看著魏緹如何的欺負蘇深雪。

他是個不容易表現情緒,也不易怒的人,但看著蘇深雪遭到魏緹這般刁難惡整,怒火第一次在他胸口熊熊燃燒。好幾次,他幾乎要沖出去制止魏緹了,可理智告訴他……這麽一來會將事情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。

於是他忍,忍到終於確定魏緹已經離開,而且附近沒有任何人走動。

怕突然出現會嚇到蘇深雪,他在暗處先叫了她。她先是一臉懷疑,四下張望,直到發現了他——

「小姐。」他離開了幽暗的墻邊,走向她。

她看著他,瞪大著眼睛,難以置信。「通殺,是你嗎?」

「是的,小姐。」他低聲的回答。

蘇深雪怕他被發現,以手勢要他退回墻邊,然後自己起身往他走去。

來到幽暗處,她驚喜的看著眼前的他,「你回來了?」

「嗯。」他點頭,「掌燈時分到的,聽啾啾說起你跟魏緹打賭的事,就立刻來了。」

「你知道你不能隨便進魏家嗎?」她有點緊張。

魏崇範再怎麽說也是個官,這可是官爺的府邸,尋常人沒經通報帶路,是不能隨意進入的。他擅入魏府,要是被逮到麻煩可大了,就算她爹能保他,也要花上不少心力或金錢疏通。

「我明白,可是我不能不管小姐。」他眼底有著深深的內疚。

「還說不能不管我?我還沒跟你算帳呢!」說著,她使勁的朝他的胳臂打了一下,「居然趁著我睡覺的時候離開向陽城?你好大的膽子丨」

「老爺有件事交給我辦,因為很重要,我不能不去。」他解釋,「要不是小姐不肯,我也不必偷偷摸摸的走。」

「怪我了?」她瞪著他。

「不敢。」通殺低下頭,一臉歉疚,「都怪我不在,才讓小姐跟魏緹打了這場賭。」

「你在,我還是會賭。」

「是沒錯,但不會輸。」他斬釘截鐵的說。

「咦?」她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,不禁皺起眉頭,「你是說……因為你不在,我才輸了?」

「正是。」

「好個通殺!」她又用力的在他胳臂上槌了一記,「你是在嘲諷我的賭技不如你嗎?」

通殺不敢再說,因為他知道她好勝心跟自尊心都非常強大。她一直認為自己有逢賭必贏的本事,而他也樂於讓她在那樣的自信及自滿中得到快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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